王永利:货币量化宽松与财政永续负债
但随着工业革命推动产能和交换规模的快速扩大,贵金属受制于自然储量和人类社会发现、挖掘、加工等方面的能力束缚,难以满足交换和经济发展的需要,往往形成严重的通货紧缩而抑制经济社会的发展,在遭遇战争或重大自然灾害,对货币的需求急速扩张的情况下,更是如此。因此,越来越多的国家都被迫放弃了贵金属本位制的货币体制,转而实施完全由政府控制货币总量的“信用货币”或“法定货币”、“主权货币”。其中,美国成为世界主要经济体中最后一个放弃金本位制的国家。美元也正因为其在二战期间仍坚持金本位制,在主要经济体国家货币中保持了最好的信誉,才使其能够在1944年布雷顿森林体系创设中代表黄金(美元也因此被称作“美金”)并取代英镑成为国际中心货币。但即使是美国,二战之后,由于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的爆发等原因,其黄金储备迅速减少,威胁到美元的信用并遭受到美元储备国的挤兑。最后,美国也于1971年宣布废弃金本位制。
在美国最后废弃金本位制之后,当今所有国家的货币,都是由国家法律明确,并由国家主权保护和支持的“法定货币”或“主权货币”。货币从实物货币转化为法定货币,是货币发展史上的一个巨大飞跃或裂变:货币摆脱了贵金属的束缚,本身已不再具有价值和使用价值,成为一种纯粹的价值符号或价值标准,能够更加灵活和便利地加以投放,更好地满足经济交往快速发展的需要,但也正因为失去了贵金属的客观束缚,货币总量完全受货币当局人为控制,很容易因种种诱惑而造成货币超发,进而引发严重的通货膨胀和社会财富隐形的重新分配等新的问题。
以往经典理论或教科书更多地强调现代货币是由政府信用支持的“信用货币”,即货币主要是通过购买政府债务,由政府拥有收取税费的权利和税费收入作为支撑发行和流通的。但今天实际的情况是,越来越多的国家,其政府的负债越来越大,甚至政府已经永远都无法全部偿还这些债务,只能是不断的借新还旧,使这些债务变成事实上不可能偿还的永续债。在这种情况下,政府的信用其实已经存在很大的水分,货币之所以还能为人们所接受,只是因为这是法律规定和保护的,人们别无选择。除非人们首先推翻现有政府,重新发行新的货币。由此可见,将现代货币称之为“法定货币”或“主权货币”,相比“信用货币”更加准确。
当今社会,政府债务很容易只涨不降,甚至很容易失去控制。这是因为,一方面,各国政党为赢得选民,赢得和保持执政地位,往往都想尽一切办法刺激经济发展,提高社会福利,这就很容易造成政府减少收入、扩大支出,为弥补财政赤字,就需要不断扩大政府债务。另一方面,在经济金融全球化发展的情况下,一国或地区市场或资源的开放与挖掘,往往吸引大量国际资本投入,从而推动其经济金融高速发展,人民生活水平快速提高,并很容易造成经济金融泡沫化。当经济金融风险开始暴露时,国际资本往往以更快的速度集中撤出,这就很容易造成该国或地区的金融危机乃至经济危机(也使不少国家陷入中等收入陷阱难以自拔)。在上个世纪大萧条之后罗斯福新政与凯恩斯主义的昭示下,世界各国每每遇到危机,政府很自然地就会救市,包括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和宽松的货币政策,这就很容易进一步加大政府债务。这种救市举措作为应急原本是在所难免的,但当危机过去之后,理应将为救市而采取的过激措施逐步对冲回来。但各届政府往往都是只愿做加法,而不愿做减法,即更愿意扩张,而不愿意收缩,结果很容易造成政府债务只增不减。特别是当政府不仅拥有收取税费的权力,而且还拥有发行货币的权力时,如果政府债务难以被社会所接受,政府可以直接向央行发行债务,并通过扩大货币发行、降低利率水平、压低货币币值的方式,降低政府债务成本,推动社会财富的重新分配,使社会资源更多地聚集到政府手中,增强政府的调控能力。这样,扩大货币发行就成为政府刺激经济增长最便宜的方式,甚至成为政府刺激经济增长的永动机。但这样做的结果,却很容易使政府债务失去应有的控制。
更为严重的是,在投资、贸易和金融的国际化程度已经很高的今天,各国货币之间还会相互影响,很容易出现竞相增发、货币贬值、以邻为壑、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。
扩大货币发行,推动货币贬值,就会推动社会财富无形之中的重新分配和向小数人聚集,加剧社会的贫富差距。在国际上,国际中心货币的扩张和贬值,就会推动财富无形之中从这种货币的储备国向债务国转移。这都会造成严重的社会不公,并会激化社会矛盾,最终将威胁到政局和社会的稳定,威胁到世界的和平与货币的存亡。
对此,需要人们高度关注和充分警惕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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